岁月匆匆如水，无情地冲刷了诸多记忆，父亲那晚的背影却久久挥之不去。

昏暗的月光下，父亲身着中山装，脚穿山寨“匹克”，提着一个包，里面是名贵的酒，蹒跚地走在前面。父亲在一次采药（为我治病）中，不慎摔伤了左脚，从此落下了残疾。我一脸不情愿的跟在他后面，双腿像灌满了沉重的铅，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，像只被斗败的公鸡。 

父亲是要去校长家送礼，还逼着我去向校长认罪。我是全校公认的“大名鼎鼎”的“老鼠屎”，虽说受过几次处分，但我死猪不怕开水烫。这不，前天，我和几个狐朋狗友打昏了一个我们早已看不顺眼的家伙。校长铁青着脸，下了最后通牒，要我卷铺盖走人。

我灰头土脸地回了家。“磊，怎么回来啦？”父亲满脸疑惑。我低着头，不敢正视他的眼睛，声弱蚊蝇：“我，我和同学打架，被开除了。”“什么？”父亲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，仿佛被毒蜂蛰得生疼。继而，他怒视着我，像仇恨一个把他推进深渊的魔鬼，然后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，转身进了房间，把两瓶酒装入了包里。那酒是父亲的同学送的，外国的好酒，父亲一直不舍得喝。“走，跟我到校长家！”父亲像威严的军官下着不可违抗的命令。

见到校长，父亲讨好地堆满笑脸，忙不迭赔不是：“校长，孩子不争气，给您添麻烦了。对不住了。您大人有大量，就饶了他吧。”校长法官一样的严肃，严词拒绝：“你孩子屡教不改，严重败坏校风！”父亲恼怒地踹了我一脚，眼睛瞪成了牛眼，几乎吼道：“小兔崽子，还不快向校长认错道歉！”我赶忙诚惶诚恐地说：“校长，我错了，我改！”校长丝毫不为所动：“你这话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。”见校长态度如此坚决，毫无半点回旋的余地，父亲拿出那两瓶好酒，一脸媚笑地说：“校长，这酒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，不成敬意，还望笑纳。您就给孩子一个读书的机会吧。”

“这酒我绝对不能收！”校长声色俱厉，“你拿回去！”父亲傻愣了片刻，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。突然，父亲放下酒，抓起我的手，双腿不知哪里来的力量，带着我飞一般地冲出了校长家。朦胧的月色下，他双腿大步流星地迈着，矮小瘦弱的身体一颤一颤的，向左倾斜得厉害，真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栽倒下来。估摸着校长没追上来，父亲才收住脚步，一个趔趄，差点摔倒在地。我赶紧去搀他。他弓着腰，活像只被烤熟的大虾，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，那呼吸声就像拉响了风箱似的，瘦弱的后背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的。看着父亲孱弱的背影，我的鼻子一酸，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。我赶紧拭干了泪，怕他看见，我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地男子汉呀。父亲终于缓过劲来，对我说：“校长收了东西，你上学的事就有希望了。”

果然，第二天，校长就通知我去上学，父亲笑靥如花，仿佛看到他田里又是一片丰收的景象。“孩子，你一定得珍惜呀......”说完，他转身又忙活去了。望着父亲蹒跚的背影，回想着昨晚他左脚残疾，却跑出了惊人的速度，我的眼泪又喷涌而出……

时隔多年，我最不能忘记的是父亲那晚的背影：脚蹬山寨“匹克”，疾步如飞，瘦弱的身子厉害地向左倾，腰弓一样弯着，后背急剧地一起一伏……    

作者：泰和四中八（12）班黄磊

           指导老师 康美柱